上海书画篆刻家中，韩天衡滔滔善言。早在八十年代，我听过他一场谈篆刻的讲座，不只口才流利，也善于批判他人与营销自己，且有爆料，很有听头，令我羡慕。
 
印象最深的是，他批评齐白石的篆刻，说他乃木匠出身，篆刻刀特别长，且有木柄，篆刻时非用指腕运刀，而是以锁骨下部抵住刀柄发力冲刀。所以，韩天衡很不屑。我对这种说法当时是确信的，现在产生怀疑了。握刀篆刻固然需要比执笔书写更大的力气，但毕竟是一种巧力，指腕足以胜任，何必动用肩膀、胸部蛮力？刀尖与肢体间距越大，反应速度就越慢，篆刻就越难精微，就越难保留小小印章密集笔道的间隙。倘若齐老真以此法篆刻，我反而更佩服他。再者，方法只是手段，作品才是王道。
 
韩天衡那种巴洛特风格朱文鸟虫篆，扭动、腾挪、布白出人意表、华丽大气的白文印章，无不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。然而，以风格之鲜明强烈、胆魄之领异标新、与众家反差之巨大而言，韩天衡还是不及齐白石的。
 
韩天衡之不屑齐白石，犹如米芾不买颜真卿的账，托尔斯泰不屑莎士比亚。明代的董其昌曾很看不起元初赵孟頫，但到了晚年他却自认书法不及赵孟頫。壮年气盛对齐白石篆刻不以为然，三十年后年逾七十的韩天衡是否也有董其昌自认不及的感叹呢？
 
听说，如今请韩天衡刻一个字一万元人民币，刻一方章得三四万。三十年前，韩天衡为我刻“顾建平印”这方章没收我一分钱。“顾建平印”非我最钟爱的韩氏巴洛特风格，然汉印味很浓，布局工稳而内含变化，“顧”之“頁”形体甚窄、“印”之上横微斜，更显奇特，其他如并笔、残边等频添沧桑残破之美。韩天衡亦善书法、绘画，但有些造作，远不及篆刻造诣之高。就篆刻而言，韩天衡堪称大师。
 


图1：篆刻大师韩天衡



图2：韩天衡为我镌刻的“顾建平印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