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上海老家吟桂路荣华里11号甲，恩师倪海曙家10号，倪师母亲倪家阿奶11号乙，倪老太是整条弄堂的房东。
 
进了荣华里走到底，右边有扇非常厚重结实的铁门，推开它走进去，通过一条长10米、宽不足2米的通道就到了这三家人家。
 
白天那扇铁门通常是开着的，以免开关铁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；晚上就将那铁门关上，防贼防盗特别安全。
 
倪家阿奶在吾家隔壁，她住在楼上。楼下是民办小学的一间课室，这小学是倪师嫂嫂朱老师办的。倪师家在吾家后面，独栋四层楼建筑，倪师书房与卧室在三楼。
 
倪师特别高大肥胖，1米85以上身高，200斤以上体重。他从外头回家，经过吾家楼下过道，不用看、不用问，一定晓得“肚块头”伯伯回来了。因为他脚步特重，踩得水泥地咚咚响。吾家是过家楼，那扇铁门和过道就在吾家客厅下面。不只可以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，还可以感受到房子在颤动。
 
说是“倪师”，那是十五年后的事。当时吾还是小学生，背后叫伊“肚块头伯伯”，因为整条弄堂伊块头最大；当面称他“四伯伯”，伊屋里厢最小排老四，上头两个阿哥、一个阿姐。
 
文革前那小学撤销，11号乙楼下客堂间、楼上前房间被政府没收，倪家阿奶退居后面小亭子间。文革初，肚块头伯伯将那栋四层楼房子交给了政府。从此以后几乎听弗到楼下咚咚的脚步声，我家也不再颤动了。
 
其实，早在吾1954年出生前一年，肚块头伯伯就调到北京，筹建通俗读物出版社。他每年都回上海休假、出差，都住在荣华里10号。伊曷脚步声、屋子的颤动，就是阁段辰光吾感受到的。
 
肚块头伯伯挠房子交掉后，每年还是会到荣华里来。到吾家隔壁看望他母亲，到吾家前面14号看望他哥哥，也会到吾家来坐坐聊聊。
 
只要肚块头伯伯到荣华里探望倪家阿奶，只要他来吾家，楼下必定传来孩提时代熟悉亲切的咚咚声，我家依然随着他脚步颤动。
 
2017、2、2



照片：倪海曙